Dorolesia

Are we human, or are we dancers?

【Gradence】Cradle Will Rock


半科幻AU
一点原作路线
私设如山
部分设定来自《枪,偶尔有音乐》



(1)

身处人群中被注视,你很难察觉不到什么。

从领队喉头碾出首个带着咖啡残渣的音节开始,克雷登斯就确定它在这。暧昧不清,不好形容,但感觉十分粘糊,和在正午阳光下暴晒后透在衬衫上的盐渍相似,偶尔在街巷穿梭时会撞上的那种尖利的眼睛,只是并不如此地具有威胁性。

他咽了口唾沫,放低眼角的目光,转而望向窗外。此处位于大厦中部,104,好数字。办公环境远比不上顶层,却也远非底层数以千计的格子间所能企及。在落地玻璃窗下,半个纽约铺展在他们面前。秒表转动的同时,远处那朵巨大的机械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动过来,将于午间时分给怨声载道的东区市民提供他们渴慕多时的甘霖。纵然对自然灾害的调控已步入瓶颈期,值得庆幸的是,人工降雨依旧被划在政府的福利账本里。

几声咳嗽把克雷登斯拉回了会议室。他内心暗道不好,重新与声源保持目光接触。混浊和木然的脸庞似要与浆得硬挺的卡其色衬衫相融,像过期的太妃糖,领口翻折处还落着几点咖啡渍。在侧写过程中克雷登斯重新找回神志,那不知缘起何处的注视却已收回,拒绝了他的定位。他低下头,在会议记录栏里抠出字眼,粉色的云朵再次浮现在面前,那种轻浮与幼嫩的颜色让人想起婴儿的指甲盖。如今什么都能够创造的好时代。

一阵喧哗声里递过来几沓纸片,身旁有人对他挑眉,“一切还好?”

克雷登斯点了点头,沉默地把资料传递下去。第九区,伦敦大道。他有些机械地想起,除了布莱德利街的那件案子,今晚他没有别的功课。

(2)

欧内斯特在布莱德利街尾,以价格低廉和多样性的融合著称。聚集在此处的大多都是低点数甚至点数清零的人,或许还有些刚就业的社区大学生。除却难计其数的小偷小摸和偶尔挑起的街头争端外,它还算是个圆融的去处。

他们都喜欢周末小聚在这,享用布鲁克林最优秀的爵士乐和威士忌。现在人工智能作业已是主流了,但仍有小酒馆保留着庶民文化最优质的传统。不过克雷登斯每次都喝甜鸡尾酒,而纽特就更过分了,他的账单上不会出现比咖啡牛奶更深入的饮品,以至每次蒂娜和奎妮都要拿他的公子头衔取笑一番。雅各布许多次提议找个更好的酒吧——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更加斯卡曼德一点”——然而最终所有人又达成了一致妥协。这儿的氛围迷人又放松,五个人的阵势向来惹不上什么麻烦。况且,以奎妮的话来说,这群人之中有政府警员、现任私家侦探,还有未来可能是纽约最引人注目的律师,倒可以随时站起来维护必要的治安。

“有人不太专心啊。” 雅各布把纸牌甩在桌上,一张该死的皇后。“五分钟内八次,我都快要好奇了。”

“你跟手里的牌一样沉不住气。” 蒂娜瞥了对方一眼,后者扮露出不服气的神情:“让克雷登斯放松点吧,最近挺乱的,我这小地方也焦头烂额,别说警署了。”

就纽约近况他俩开始拌起嘴来。直到对话结束前一秒克雷登斯才回过神,“真的很抱歉。” 他深吸口气,酒精滑入胃部,焦灼感重新涌上喉头,“只是案子。” 昏黄的灯光在视野中被拧紧,面前的空白被重新浇筑的肉身占据。熙攘间触感重临,越过被蒸熟的肉体香气,矗立得如一幅焚烧的油画,他融化在面前那泓高温的深潭里。

眩晕感在内部决堤,脏腑悉数加入离心运动。克雷登斯推开酒和纸牌,拧出一句最为力所能及的抱歉,冲去后巷呕吐起来。

(3)

没有姓氏的帕西瓦尔。

眼是爱尔兰甜酒的棕,鼻峰和唇却是险峻的峭壁,神态锋芒毕露却又归剑入鞘,包罗万象同时岿然不动。最丰美的还是这个名字。当他蓦然凑近,询问是否愿意与之共饮时,克雷登斯表现得像是童年时第一次阅读圆桌骑士的故事。

这个名字时常在心尖上碾过,当他整理那些枯燥的档案、在加班时从小憩里醒来,趁午休在茶水间进行一周一次的咖啡机清理的时候。这不是那种在居民登记册和点数统计报表里出现的千万分之一的姓名,它优美轻浮又古典端庄,与琐屑卑微无关纤毫。一如那位绅士给他的第一印象。在谈笑中牵引着克雷登斯探索陌生的地域,让一向生涩的他都忍俊不禁;推开酒吧的门,在午夜清醒的风里替他披上大衣。克雷登斯在口袋里发现的字条,妥帖的花体字,他们依旧会再见面。

他把萍水相逢变成了一次约会。在此之前克雷登斯从未有过太多类似经验,初中时落在额头上的偷吻不能作数。挥舞天主教皮鞭的母亲又使这种压抑无限膨胀,直到现在他也只是勉强和自身达成了和解。克雷登斯没有能力,尚且不能更进一步。他想起那大衣上镌刻的家徽,厚重细腻的呢料,值得用洋洋洒洒的报表去解析的香水味。他把泛了毛边的外套和起褶皱的衬衫扔进洗衣桶里。

无论如何克雷登斯开启了一段崭新关系。频率不高但效益良好,起先在酒吧,后来去咖啡店,在布鲁克林近乎一半的餐厅打卡。他始终不太想回到他的公寓。帕西瓦尔先生似乎不太喜欢外出,因此他们始终在室内消磨终日。“如果你不想,” 他冰凉的唇摩挲在他发烫的耳际,“我们也可以考虑别的地方。”

他的脚步始终是滞住的。克雷登斯抬起头,高耸入云的建筑以他的双眼丈量不尽。门童殷切又疏离的态度敲响亲切的丧钟,以目前的点数可能连使用电梯都是一种困难。对方额头上的示数器预示了即将到来的尴尬。所幸来电拯救了他,克雷登斯转向距离最近的公交,接着发去了道歉短信,同时委婉地提出了下一次的约会行程。

自那天起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帕西瓦尔先生。

(4)

“锅盖小子。”

这声叫喊把他生生从困顿中扯离,克雷登斯近乎在座位上被吓醒。然而不好听的绰号总能帮助他快速回到工作状态。油脂肥厚的看门人朝他比着手势。经过传达室的女士、端着咖啡走过的领队,各式样没机会时常遇见的官员们,他走到升降梯前,在周围的目光中,其实那几位前台小姐过于热切的注视烤得他挺不舒服的,克雷登斯被准许前往第210层。

该死的荣耀,中等警员面对此等特例早应涕泗横流感恩戴德,但克雷登斯不。随着数字的逼近和冰冷的女性提示音,胃部开始抽搐痉挛,仿佛一双大手捂住口鼻。被紧紧压抑的忧虑像毒藤渗出的汁液,源源不断腐蚀体内四壁。他知道他即将面对什么,他完全预料得到。门叮地一声打开,彪形大汉荷枪实弹地涌了上来,在他们左右夹击下克雷登斯走过似乎永无尽头的廊道,在狭长的晶体里游走。最终一扇渡过冷漆的桃花心木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令人瞠目结舌的宽敞,四面环绕的难以计量高度的落地窗包罗了整个城市的万象。房内却只有两人,乍看皆盘踞食物链顶端的权势之位。然而目光接触时,克雷登斯阖上了双眼。

“克雷登斯•拜尔本?” 黑肤的女士首先破冰,“我是国会安全部主席塞拉菲娜。坐下吧。”

克雷登斯如其所愿在他们面前端坐好,喉咙被扼紧的不适感又翻涌上来。

“关于盖勒特•格林德沃,我想你一定有很多想说的。”

(5)

情感在顺从的回忆里变得缄默。他涉足杂草丛生的荒原,溯源而上。那些状似几何的建筑肌理下冰冷的钢筋水泥被切割、筑碎,最终凝结为内布拉斯加冰冻的河流。他的影子被揉碎在怆然的明镜里,手里握着女孩满是疮疤的手,分不清是交换的是颤栗的触感还是肌肤的热度。

玛丽永远站在他们身后,手里紧紧攥着鞭子。她穿着那身严丝合缝的处女裙装,像只巨大的凝神屏息的黑色蝙蝠。即使当克雷登斯看着冰面,也疑心她的阴影会在下午三点左右某一个时刻破冰而出。布谷鸟在叫了。莫德斯蒂无声地张了张嘴。扯回克雷登斯的衣角。

夜里九点是准时的上床时间,但他们总能安安静静折腾到凌晨一点。当你有个从不缺席教会仪式的酗酒母亲,两面三刀或许便提早成为了儿童的法则。爱告密的查斯提提那时还躺在婴儿的襁褓里。他们尚能就着半熄的烛光,蜷缩在轻薄的被单里谈点不那么苦涩的梦。

“我们不要再呆在这里。” 莫德斯蒂在他身边喃喃:“会有大房子。火炉。烤苹果派。我和你。”

克雷登斯抚上她扎在脑后的小辫。没有玛丽,他不敢想象,没那么雀跃,却也因躁动而沉甸。他闭着眼睛,竭力让画册上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群和人工环线像雨点一样落入梦境。

后来他来到了纽约。

他见识到了这摩天怪物,张口便吞吃人类的五感。在乌烟瘴气的后厨没日没夜地工作,出门便只有一条逼仄的淌满鼠尸与杂物的街道,抬头是更加狭小的天空。拿到点数码的那刻他才正式成为这座庞大器械里被压迫的万分之一个零件。但他交到了好运,在布鲁克林泥泞的水道里他把那个惊慌失措的绿眼睛男孩护在怀里。

他用人生前20年赢得了这个最大的赌注。绿眼睛男孩牵着他走进帝国大厦,克雷登斯由此结交了他一生中所能结交的最好的朋友。笑眯眯的奎妮,魔法师雅各布,永远风风火火的蒂娜,纽特自不必说,他爱他并不全因他姓斯卡曼德。友人给他带来慰藉,带来庇护和情感的甘霖。最直接的影响是在他们的帮助下克雷登斯考过了本地警校,申到资助金。腕表上的点数自此呈现持续温和的绿色增长。

他可以成为任何人,除了这一切。

他睡在床上,啃噬梦境中才会出现的虚假。鼻尖蹭着故乡松枝的嫩叶,依旧幽幽地缀着冰雪。他大口喘气,不敢声张,肺里的血腥味凝成了泪水,在眼眶处喷涌而出。

“嘘,嘘。” 他被拥进怀里,柔软的白色丝织品掩住了口鼻。帕西瓦尔对他极尽温柔之事,仿佛岖路的耶稣爱抚他最温顺的羔羊。他的背部依旧布满了可怕的疼痛,血色的鞭痕与白色的浊液。那一瞬间他见到了玛丽,那个瘦小的、没有任何意志与力量的男孩依旧在阁楼的阴影里哭泣呻吟。他的眼睛里烧起了一团火,楼梯对折起来,把两具小小的尸首绞死在凝固的物体里。克雷登斯抓紧了缀着白色花边的衣袖,他肯定指甲已经抠破了对方的皮肉。

“别哭了,男孩。” 帕西瓦尔先生柔顺地亲吻他,唇落在他结痂的眼角,无声的惊雷。“这样不是很好吗?” 指尖重新在身体各处逡巡,点亮一簇灰暗的欲火。而他的眼里没有爱,也没有欲望。

这是克雷登斯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事。


(6)

我很抱歉。

升降梯下坠时克雷登斯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除了内心最幽深处,他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当着两位安全部最高执行官的面。包括那段秘而不宣的旧日往事。他可能会因此被起诉,面临十三年的监禁。念在那时他尚未成年或许仍能网开一面。

说到底,这不过是又一种类型的都市奇闻。八卦周刊和小报或许会闻风而动。跨国恐怖分子和中级警员不道德的交往,没被挂上叛国的名号已是谢天谢地。然而这一切对克雷登斯来说,不过是又一段需要吞咽的往事。经过牙齿咀嚼后,都会重新食之无味。

电梯门打开时他想朝上帝他老人家吐口唾沫。或许他更愿意直接撞碎侧面的落地玻璃窗跳下去。身边的警卫被支开,安全部部长站在他面前,现在克雷登斯知道他姓什么了。

令人惊叹的复方汤剂,连挑眉的方式都能复制得如此完美。克雷登斯竭力不去想那包裹在黑色大衣下的肌肤是否亦是他曾经体验过的相似的触感。“你比我们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你也很淡定。先生。克雷登斯在心里默叹。并非所有人在面对曾经顶着你的相貌招摇撞骗的犯人的床伴——而这床伴还是你体制里的部下——都能有这样波澜不惊的态度。尽管习惯性颔首,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想你应该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对方说。

“我明白。先生。” 克雷登斯深吸了一口气,想到那些对此依旧一无所知的朋友们。

“最高二十年监禁。点数清零,资产没收,人权剥夺。” 安全部部长醇厚的嗓音仍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在锒铛入狱前,你有两个选择。”

正午十二点,积雨云人造的围剿时刻。然而仍有一株逃逸的日光落到了他的脸上,美得令人生疑。眼睛是煮熟的爱尔兰甜酒,克雷登斯于眉间处嗅到那馥郁的气息。

“我选择我能选择的,先生。” 他再度深呼吸,随后平复下来,望着对方。

对方听罢轻笑起来,尽管他依旧面无表情,甚至看不到一丝嘴角的涟漪。但克雷登斯捕捉到了那眼中的波澜,尽管事实上如此陌生,他们也的确不再是同一个人。但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双眼睛,因为他已然在其中千百次跋涉。

“还算明智,拜尔本。”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拷着克雷登斯的电子镣铐。

“初次见面,我是帕西瓦尔•格雷夫斯。”





END

从三月底写到现在(其实只是因为拖延症)
很想写出赛博朋克feel不过只搞出了半生不熟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希望有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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